二、贵养贱养争不休,三、武侠情结情何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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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二、贵养贱养争不休

    老爸教育子女属于粗放的放牧型,有点像老外。

    徐静蕾曾跟窦文涛说,她小时候的亲密敌人就是老爸,老爸管得太严了,这也不能做,那也不能做,就产生了强烈逆反。东方式家庭里的孩子很多都有同感。

    我的老爸则不同,是我的亲密朋友。和老妈不一样,他很少对我说“你不要”,却经常对我说“你能。”老妈神情紧张地把我这沙子握在手里,攥得很紧,我却常常流走;老爸一脸的坏笑,松松地握着,我想溜也溜不了。

    我总是夹在老爸的“男要贱养”和老妈的“男要贵养”的贵贱之争中摇摆,情不自禁、贱兮兮地跟着老爸指挥棒转。

    三岁那年,有一次父母拉着我的手出去溜达。看见一段正在修的马路,铺了一层碎石子,我甩开手跑过去跳跳蹦蹦地很开心。

    老妈大喊:“快回来,别跌跤!”

    老爸笑笑:“随他去吧,没事。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我就应声倒地,膝盖顿时血流如注,气得老妈直埋怨老爸。

    四岁生痢疾,爸妈带我去医院,候诊等着灌肠,我又满地打滚,玩得不亦乐乎。

    老妈又喊:“快过来歇会儿,你拉肚子都虚脱了!”

    “随他去吧,锻炼锻炼恢复得快。”老爸又唱对台戏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我“啊呀”一声,倒在地板上,膝盖又被玻璃碴子划破了。

    伴随着我的哭声,传来老妈哀怨的女高音咏叹调和老爸的低音和声…

    所以,上学前我的膝盖总是包着纱布,至今还留下几个饱受争议的伤疤。

    上了小学,看武侠上了瘾,又去练金刚无敌脚。走在路上,脚也一刻都不闲着,见什么踢什么。

    对足球又入了迷,搂草打兔子,顺便再练练足球技法。外脚背,内脚背,正脚背,脚尖,轮番演练,不到一个月就把新胶鞋踢破了。前面露个枣,后面露个梨,眼看都快要解体了。

    老妈说:“你踢吧,踢断了脚指头就一辈子是瘸子。”

    老爸说:“他这是练足球,鞋破了有赵明亮,拿去补补就是了,人家巴西小孩子都是这么练出来的,没准还能踢出个球星来。”

    可惜,苍天无眼,球星没踢出来,倒造就了一个伤员。

    我检验武功,照树干猛踢一脚,啊呀一声,捂着脚坐在地上,脚趾头肿得像胡萝卜,再不练了。

    我老是拖拉作业,老师写的操行评语里总是少不了这句话:作业拖拉。

    每当看到这一句,老妈气就不打一处来,唠唠叨叨把我小时候的糗事都抖搂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从小看到大,你的懒不是一天啦。一岁多刚会走路就怕苦怕累,走路专挑下坡路,把你转过来叫你走上坡,要命不走,一转身又奔下坡去了,打屁股都不回头。你老爸拿糖哄你上来,看了一眼,一扭头,还是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我从小就威武不能屈,富贵不能淫,圣人啊!”我倒是很得意。

    “睡觉也不老实,一个劲地蹬被,我怕你感冒,晚上无数次给你盖被,觉都睡不好!”

    “我那是在练功,你是陪练,武林高手就是这样炼成的,友上传)”

    “你老爸看我天天熬夜,不忍心,在床头绑了两条松紧带,另一边缝到被头上。你一蹬,被子又弹回来,这下不用整夜里盯着你啦。谁想到,你小子一个侧滚,把被子压到身下,赤条条地睡了一晚,害得我第二天抱你去医院,又感冒了!”

    “我太有才了!三岁就和爸妈斗智斗勇,哈哈。”

    年龄大点儿了,玩心更重了,上课小动作不断,

    老师的评语也越来越升级。有一次,期末的操行评语密密麻麻地竟写满了整整一页。

    老妈发脾气了:“太不像话了!看你把老师都气成这样了!你不怕丢人,你妈可丢不起这个人啊!再下去非留级不可。以后好好听课,听见没有!”

    老爸拿来看了,也摇摇头:“嗯,太不像话了。”

    老妈终于盼到了知音,喜上眉梢,刚想帮腔,老爸又浇他一头冷水:“这评语怎么都写成散文了,满满当当的,胡子眉毛一把抓,连上课打哈欠、下课玩水都写上了…”

    没想到,竟埋怨起老师来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,老师讲课太没劲了,一遍遍的重复,我能不玩吗,只好打瞌睡,画画了…”我来劲了,赶忙附议。

    “没你什么事,还有理了你!要不是看你成绩还可以,我饶不了你!”老爸打断我,又告诫我,“你玩不要紧,只要成绩好就随你啦,不过不能影响别人。”

    “谢老爸!”我喊出来,这次是发自肺腑的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教他学好,还是学坏!怎么老是帮倒忙!孩子这还有个好吗!”老妈抱怨着,一甩手走了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我上课就对着书本,把要讲的课先看一遍,看明白了,就放心一个人闷着玩了。有不明白的,就先做个记号,先玩着,等讲到了再打个伏击。

    也别说,学习成绩非但没下降,倒还提高了。提前看书,边看边想,自学能力倒是见长,后来很多兴趣都是靠自学了。没想到还练成了边听边玩的绝世武功,属于一心二用这款,放风筝再收回来的那类,很另类的。

    老爸,你是我的好老师,可惜是邪派的。我无怨无悔,跟定你啦,哈哈。

    老爸和老妈的理念既矛盾又互补,给我的生活注入了不一样的味道和跌宕的乐趣。尽管老妈给我很多呵护和温暖,一直暖到了今天,使我在童年和少年充满了安全感,可我更感谢老爸,是他给我了自由愉快和灵动的童年,给了我太多的发挥空间。

    他总是怂恿我去做想做的事情,给以精神鼓励和力所能及的经济支持,这是老爸送我的最好礼物,几十年来都眷恋那快乐的童年和少年。

    三、武侠情结情何堪

    老爸也有精神生活,只看豪放派的作品,从不看高深的文学作品,嫌累脑子。

    星期天上午是最难熬的,没人管饭。

    他总是赖床,揭开窗帘一角,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捧着本武侠看个没完,都是王度庐的“风雨双龙剑”、“宝剑金钗”,还珠楼主的“蜀山剑侠传”和白羽的“十二金钱镖”之类的。

    那“蜀山剑侠传”奇幻无比,融合神话、志怪、剑仙、武侠于一体,读来浮想联翩、目不暇接;“风雨双龙剑”有言情、有武侠,阴柔里带着阳刚,里边的人物故事就是李安奥斯卡获奖影片的原型。

    可恨的是老妈也入了迷,赖床不起。我琢磨着早饭是没指望了,也去拿本来躺着看,不想也成了武侠迷,宁可饿饭了。

    老妈语重心长地说:“你少看这些书,影响学习。”

    老爸马上反驳:“看点也不是不可以,增加知识面,写作文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我接过老爸话把儿,打着写作文的旗号,一边装装样子,一边猛看乱看,渐渐成了全天候武侠控,吃饭看,走路看,上厕所也看起来没完,当然,也不幸成了全照度近视大王。

    这下超出了二老的容忍度,老爸忍无可忍,就来干涉我了:

    “你这跟屁虫,小小年纪才上二年级,就这么个看法,人模狗样的,能看懂吗?”

    “小看人了吧你,怎么就看不懂!”

    他拿过一本“风雨双龙剑”,翻开来,说:

    “那你念念这段给我听听。”

    我拿过来一看,都是看过的,心中有底了,就朗声念起来:

    “那晚,李坨灯火通明,李慕白在房里来回度步,秋见房詹上人影條地一闪,贬眼间鼠上房去,虚个破腚,将贼人端下房来,这人原来是一个扎须叟…”

    “打住,打住,怎么念的我一句都听不懂。再念一遍。”

    我又念了一遍,心有点虚了,分贝不由就降低了。

    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这是哪国外语啊?——也别说,你还真念出点花样来啦。这么着吧,这回你给我一句一句地慢慢地念。”

    说着,凑过来盯住我手中的书。

    “那晚,李坨灯火通明,李慕白在房里来回度步…”

    “李坨?是李宅啊!度什么步,是踱步!”

    “…秋见…房詹上人影條地一闪,贬眼间…鼠上房去…”

    “秋见?秋你个大头鬼呀,那是瞅见!不是房詹,是房檐!什么條地一闪,是倏地一闪!有说贬眼的吗?是眨眼啊,混小子!什么鼠上房去,还猫上房去呢,人家是窜上去的…念,接着念!”

    我红着脸,声音更低了:“…虚个破腚…将贼人端下房来…这人原来是一个扎须叟…”

    “虚个破腚?还实个破屁股呢,那是觑个破绽,混小子!有端下来的吗?那是踹下来的!人家抓的那是虬髯叟,别再扎须扎须的啦,扎须德勒那是藏语,和这也搭不上啊。”

    接着,就约法三章了:“出去可再不准讲武侠啦,咱丢不起这人啊!”

    他不会想到,在班上,我已经扬名立万啦,成了著名脱口秀说书人了。难怪语文老师一直纳闷,怎么纠错工作量突然增加了这么多。

    “人家也就是随便念念,就这内容,谁看不懂!不就几个错别字嘛,何必大动于戈!”我不服气。

    “大动鱼戈?还大动肉戈呢,哼哼,那是干戈,我的小迷糊!人家是画蛇添足,你小子是念干添勾,够能的呀你,越说你胖,你还越喘拉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该乱扣帽子,打击人家的学习热情,你,你,你这是左派幼雅病!”

    我羞得满脸通红,只好绝地反击,扣过去一顶政治帽子。

    这帽子可够大的,老爸一惊:“幼雅病!?…这个词你从哪看到的?”

    原来我乱翻老爸的书橱,看到一份学习材料,题目是“列宁论左派幼稚病”,既然是病,就不是个好词,这一急,就捅出这个词来,可惜把幼稚说成了幼雅。

    老自由派摇摇头,很无奈。小自由派在错别字方面太奔放了,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。

    当时有点后悔,恨不能早点止呼就好了。

    顺便说一句,止呼系扯呼之误,武侠里**上的暗语,开溜的意思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老爸为了捍卫家庭语言的纯洁性,就像查卫生一样,时不时地突击检查。

    发现我这儿子太不争气,刚改正了一些,就冒出更多的错别字。不由地摇头叹道: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啊!”

    沉寂了一段,我暗自庆幸,以为他撒手不管了,由着我这野草疯长了呢。

    非也,老人家又卷土重来了。

    走到我跟前,一本正经地说:“孩子,你应该着手准备编一本词典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!我没听错吧?”

    反面人物当惯了,一下子回归正派了,我有点不习惯。

    “是你,是你,我说的就是你。”老爸又山寨起甜蜜蜜来了。

    “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,斗大的字识不了半升,你叫我怎么编!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都能看懂吗?这回倒谦虚了。”他一脸的坏笑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是耍我。”我喊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是认真的。”他收起笑容,“鉴于你野草般旺盛的错别字,我决定支持你编一本错别字大字典,给学生们做反面教材。虽不能流芳百世,却也能遗臭万年啊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把我拉出去示众,还是反派!亏你想得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的错别字很少的,没那么夸张啦!”我义正言辞地声明。

    “那,你就编一本成语错误九百句吧,就算咱中国版的英语九百句啦,嘿嘿。”

    “连一百句也没有!”我又赶忙给他纠错。

    “错字和错句凑起来我看够数。不然就编一本遣词造句错误三百句吧,这下可以和唐诗三百首媲美啦,哈哈。”

    老爸,你这是拿着锥子,一下又一下地扎我没商量啊。

    受了刺激,我发奋要争口气,就对着老爸买的新华字典看武侠。

    渐渐地,除了武侠,杂七杂八的什么书都看了,脑子里的成语反倒越来越丰满,用起来也顺畅多了,竟然成了成语控,独步全班无敌手了。

    学走路就要摔跤,摔了跤才能走得更好。武侠和老爸使我的语文学习充满了喜剧色彩,跌宕起伏中成了我最甜美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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